最近，微软裁员事件引发的原诺基亚手机业务团队的群体性抗议活动闹得沸沸扬扬。2014年7月18日，微软公司宣布，未来一年将裁员1.8万人，其中1.25万人为原诺基亚设备与服务部门的人员。在中国区的裁员计划中，微软公司的补偿方案为N+2（N为根据员工在本企业供职年限确定的薪酬补偿月数），该方案的补偿标准显然高于中国法律规定的N+1标准。但原诺基亚员工对此仍不满意，其中许多人异口同声地坚持令人叹为观止的N+6标准，理由是：这是“以人为本”的诺基亚文化的传统。

 

作为一家拥有149年历史的国际电信业巨头，诺基亚曾连续15年占据着全球手机市场老大的位置。由于受到北欧国家政治文化、社会文化和宗教文化的深刻影响，诺基亚在长期的经营发展过程中逐步形成了高度重视人文关怀的企业文化。诺基亚的价值观强调尊重个人——公开和诚实的沟通，时刻公平对待，相互信任、相互支持，接受不同事物。诺基亚鼓励员工从进入公司第一天起， 就通过员工入职培训、“投资于人”的业绩管理系统、工作轮换制以及多种在职培训计划不断取得进步。诺基亚的职业保健服务关注各级员工在工作场所的健康与安全，同时，它还提供应急反应计划与员工救助服务，以满足各级人员更多个性化的需要。

 

“以人为本”的企业文化为诺基亚树立了良好的品牌形象，极大地提升了各级员工对诺基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有力地支持了企业在“传统手机时代”的持续高速发展。但与此同时，诺基亚文化中消极因素的影响逐渐开始显现——它不断侵蚀并削弱着企业的综合竞争力与可持续发展力。由于诺基亚文化中过度的“人文关怀”导致各级员工对个人物质与精神需求满足的关注度远大于对成功应对企业外部威胁与挑战的关注度，其研发团队、市场团队乃至整个员工团队日益固步自封、散漫自大和缺乏进取精神，经营管理决策力和执行力日趋低下。当新的市场消费趋势和行业技术革命来临之时，诺基亚很难快速有效适应。僵化保守的文化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企业整体经营战略的失误——由于在智能手机发展等领域的重大战略失误，诺基亚在手机市场上的绝对优势地位在2011年被苹果和三星双双超过。此后，诺基亚手机业务持续高速下滑。2014年4月25日，诺基亚公司终于被迫将旗下的手机业务全部移交微软集团。

 

从全球手机之王到将手机业务全部拱手转让，整个过程仅仅四年，其情节的曲折离奇和戏剧性程度超过了任何一部好莱坞商战大片。而当前诺基亚手机业务团队的成员在集体抗议微软的裁员举措时，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正是这种过度的“人文关怀”摧毁了企业的成长蓝图，让诺基亚手机业务的辉煌永远成为了历史！

 

管理方格理论告诉我们：最有效的管理一定是对人与工作同样高度关注的管理。对人的关注包括对员工利益和自尊的维护、基于信任地授予职责、提供良好的工作条件以及保持良好的人际关系等内容；对工作的关注包括关注重大决策的质量、经营管理程序与过程、研究工作的创造性、职能工作人员的服务质量、一线工作的效率和产量等内容。在管理方格二维图中，有这样几个具有代表性意义的重要位置：“1.1”方格（管理方格图左下角）表示对员工和工作都很少关心，这种“贫乏型管理模式”必将导致企业在任何行业的市场竞争中均会率先出局：“9.1”方格（管理方格图右下角）表示对工作高度关心，但却对员工漠不关心，这种“专制型管理模式”必将严重打压了整个团队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导致企业紧随“贫乏型管理企业”的步伐快速出局——特别是在那些客观上需要推行“稳重型文化”及“协作型文化”的行业中的企业；而“1.9”方格（管理方格图左上角）则正好与此相反，表示对工作关注度很低，但对员工的各种物质和精神需求却高度关注，这种“乡村俱乐部型管理模式”往往导致企业内部督导监控不足，制度流程缺失，计划执行乏力，非常容易让企业在所谓“友谊与快乐”的“和谐”氛围中丧失追求、迷失自我，在不知不觉中被市场竞争的一波波大潮残酷淘汰——特别是在那些客观上需要推行“强者型文化”的行业中的企业。只有“9.9”方格（管理方格图右上角）表达的才是企业管理的理想境界：对工作和员工同样高度关心。这种“理想型管理模式”能够把企业多层次、高水平的经营发展目标与员工个人多层次、高水平的需求紧密地结合起来，将“人文关怀”本身的管理价值发挥到极致，引导各级员工通过圆满实现组织目标达成个人物质和精神需求的全面满足。

 

尽管并未像“1.9”方格描述得如此极端，但显而易见的是：诺基亚管理模式中“乡村俱乐部”的特征十分明显，其管理文化对于个人的关注明显高于对有效战胜企业外部威胁与挑战的关注，企业管理中“一头轻、一头重”的不均衡情况十分突出。由于背离了最大限度地支持企业经营发展战略的终极目标，“诺基亚式人文关怀”在企业管理中的自我价值严重打折，甚至走到了企业经营战略执行的对立面。

 

手机产业经营风险很高且行业对企业经营决策实施成效的反馈速度很快，因此手机企业客观上需要推行“强者型文化”以始终保持强大的市场竞争力与可持续发展力。而诺基亚在长期的经营管理中推行的实际上是基于过度“人文关怀”的“协作型文化”。当技术成熟、客户稳定的传统手机一统天下，重大挑战尚未出现之时，这种文化尚能勉强维持诺基亚“天之骄子”的独大地位；而当智能手机异军突起，市场消费走势发生重大转变，手机核心技术升级换代之时，这种文化在诸多业内强者的竞争面前就显得软弱无力，无法阻止“诺基亚手机帝国”不断衰落乃至最终瓦解的进程！而作为这种“协作型文化”重要基础的“诺基亚式人文关怀”本身，此时也就成了“无源之水”和“无本之木”——这既是组织文化的悲剧，也是组织中每个个人的悲剧。

 

只有牢固树立关心组织目标与关心员工个人并重的管理理念，将“以人为本”的崇高追求牢固树立在企业自身持续、健康、稳定发展的基础上，才能激励各级员工主动了解组织的发展目标，努力实现有效的自我控制与自我管理，充分发挥个人在工作中的积极性和创新性，最终实现劳资双方的长期“携手共进”与“互利双赢”。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文关怀”的理念在企业管理实践中根深叶茂、“基业长青”！

 

原文节选发表于《中国劳动保障报》2014年9月27日《“以人为本”应有更理性的框架》